昔日綠樹成蔭

(悼念集之一二三)

[英國]丁尼生

昔日綠樹成蔭，而今海濤滾滾。

大地呀，經歷了多少變遷、生滅!

看，這鬧嚷嚷的十里長街

曾經是寂然無聲的海心。

山峰像是影子，流動不止，

變幻不止，無物能堅持永恒;

堅實的海洋像霧正常消溶，

像云個別變形而隨風消逝。

但在我精力中我將留駐

做我的夢，并確信非虛;

哪怕我唇中吐出告辭之語，

我不能設想永別之路。

(飛白譯)

【賞析】

這首《昔日綠樹成蔭》情勢整飭，其內在的感情邏輯基礎循著由遠而近、由虛向實的檔次發(fā)展。第一節(jié)宏觀概述大天然的宏大變遷與大地的生滅律動：“昔日綠樹成蔭，而今海濤滾滾。”而曾經的“無聲的海心”當初卻成了“鬧嚷嚷的十里長街”，正所謂滄海桑田。第二節(jié)引入三個獨特的比喻，用“影子”來比方巍峨的山峰，用“霧”和“云”來比喻堅實的陸地。影子、霧和云是流動的、變幻的、輕易消逝的，他們?yōu)l臨虛無而非實體，更遑論“永恒”了。在現實世界的絕對時空里，山峰和陸地底本堅實、牢固、高廣，然而在相對時空里，在大自然的視線中和偉力下，“流動”、“變幻”是主旋律，“消溶”、“消逝”是最終歸宿，“無物能保持永恒”是客觀規(guī)律。丁尼生在詩中的感慨，既出自他對進步科學理念的認同，又是他基于歷史發(fā)展法則的總結。

詩人在《吊唁集》中的很多詩歌，豈但確定了物種演變，而且把“上帝照自己形象造的”人也納入了生物演化的序列，以為人類最終會“像霧普通消溶”、“隨風消逝”，這是迷信新見和信奉危機帶給人們的恐怖事實。詩人肯定了做作界的桑田桑田，也從另一側面確證了達爾文尚未頒布的進化論。

在詩的第三節(jié)，詩人筆鋒陡轉，提出了一種“無形中的有形”。固然人的精神會像天然界的萬物一樣，終極要滅亡，“但在我精神中我將留駐”。詩的前兩節(jié)描述客觀世界的變，最后一節(jié)轉而強調不變的是“我的夢”，而且“確信非虛”。面對宇宙中永遠的變遷、消失和虛無，詩人不忍心人在世間走過卻了無痕跡，他在些許張惘跟無奈之余，“確信”在本人的精神世界里保存了一角恒久的“留駐”之地。

丁尼生的詩像撫摩心靈的精美安靜的音樂，藏在這種音樂之下的是全部時期的猜忌與迷惑。本詩只有短短的十二行，卻把19世紀中葉困擾英國常識界的若干新問題都揭示了出來，并為人的將來發(fā)展確破了堅實的基點。(應小敏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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