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沙抬頭看著太陽
馬慧娟
①老沙蹲在田埂上不肯回家。中午的太陽在天空像個大火球，烤著他，也烤著他的玉米。他的腦門上全是細(xì)密的汗珠，多了就匯成一滴，順著鼻尖、下巴滴到腳下的土地里。老沙臉上被汗拉出一道道印記，像一條條彎曲的小河。
②玉米底部的幾片葉子已經(jīng)枯黃，頂部的葉子不由自主地擰了起來。干旱讓它們拼盡最后一絲力氣仍然不能避免枯萎。
③老沙腳下被汗滴濕了小小的一片，看著玉米無精打采，他的眼睛濕了。他是個勤快的農(nóng)民，他一直相信只要勤快，土地就不會虧待人。
④自從搬遷到這個地方，他在這片土地上付出的勞動是別人的兩倍。第一年地不平整，別人都湊合著種，老沙不，他叫了輛鏟車把地整了一遍，然后平鏟車鏟出的壕溝又忙了半個月，結(jié)果種出的玉米還不如別人家的。
⑤第二年，別人還是按原來的方式種，老沙卻種起了覆膜玉米。七月高溫，覆膜的地非但沒保墑，地表溫度還比沒覆膜的地高，把玉米差點燒死。老沙急了，不眠不休在地里撕薄膜，一時成了別人的笑話。等秋收，玉米又一次不如別人家的好。
⑥近兩年流行拿平地機(jī)平地，老沙又平了一遍地，把所有的農(nóng)家肥集中到地里，又換著花樣給地里上化肥。別人的地鋤一遍，他罵著讓家里的老婆兒子鋤兩遍；別人都用化肥車推化肥，他把化肥一把一把丟在玉米跟前，再拿鐵掀鏟土埋掉。他就不相信，他如此實誠地對待土地，土地還能虧了他?
⑦但是現(xiàn)在呢，腳下的土地干得快裂開口子了，急得他想用流出的汗、滴下的眼淚拯救一棵玉米。抬頭看著天空，太陽面無表情，云彩也躲得沒有一片。
⑧兒子出門打工去了，是和他吵了一架走的。兒子說他再這樣種地，遲早要餓死在這片土地上。他暴怒：不種地你吃個啥?!兒子說：好多人不種地照樣吃香的喝辣的，沒見餓死一個，你就知道守著你的地，你守著，反正我不管了。老沙一巴掌扇在兒子臉上，說：你給我滾，不要再回來!
⑨老婆和一幫女人去溫棚上摘辣椒了，一個小時六塊錢。天沒亮就走了，棚里溫度那么高，一上午掙個二三十塊錢有什么意思?可沒這二三十也不行啊。老婆十天半個月也能給他幾百塊，要買農(nóng)藥，要買化肥。老婆今年都沒有給她自己買二件襯衫，想到這，老沙有點怨恨腳下這片土地了，它怎么就像喂不熟的白眼狼呢?
⑩老沙被太陽曬得頭暈，看著遠(yuǎn)處，大地似乎要著火了一樣，翻騰著陣陣熱浪。他聽見有人喊他，一回頭，老婆找來了。老婆頭巾上還殘留著幾片辣椒葉子，衣服后背一片汗?jié)n，眼睛有些失神。
11老婆抱怨他，這么熱的天不在家待著跑出來干嗎?老沙哼了一聲不愿意回答。老婆看著低頭耷腦的玉米，重重地嘆口氣，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了。兩個人就這樣站在田埂上，陪著玉米一起曬著。
12老沙的電話響了，掏出來一看，是兒子打來的。老沙把電話扔給老婆，老婆白了他一眼接通了，兒子問了一圈家里的事情，然后又問：玉米咋樣?電話在免提上，老沙是能聽到兒子的詢問的，他一下子眼睛濕了，好像受人欺負(fù)的小孩看見大人了。
13兒子繼續(xù)安慰，玉米已經(jīng)那樣了，讓他們不要再難過了，老話說，犁得細(xì)，磨得光，真主不慈憫沒指望。他在外邊已經(jīng)找到活了，讓老沙不要擔(dān)心，干到年底，一定比玉米的收成好。
14老沙又一次抬頭看著太陽，太陽仍舊面無表情，想著兒子在外面每天頂著太陽要干十個小時的活，老沙開始后悔打了兒子一巴掌。
(選自《小小說選刊》2017年第7期，有刪改)
4．下列對小說相關(guān)內(nèi)容和藝術(shù)特色的分析鑒賞，不正確的一項是(3分)
A．小說前兩段運用比喻、擬人等修辭手法，既生動形象地寫出了 天氣的炎熱和土地的干旱，又表現(xiàn)了農(nóng)民老沙的辛苦與焦急。
B．老沙總是勤快、實誠地對待土地，卻多年收成不好，兒子不愿同守土地，選擇出門打工，體現(xiàn)了兩代人觀念的差異。
C．小說善于通過細(xì)節(jié)表現(xiàn)人物，外出打工的兒子來電，“老沙把電話扔給老婆，老婆白了他一眼”，就體現(xiàn)了老沙的不善表達(dá)和老婆的不滿。
D．文章綜合運用動作、語言、心理等多種描寫手法刻畫了特征鮮明的人物形象，語言質(zhì)樸，非常接地氣，具有很強的藝術(shù)感染力。
5．小說第③段和第12段兩次寫到老沙“眼睛濕了”，請分析他這兩次流淚的原因。(5分)
6．小說以“老沙抬頭看著太陽”為題有什么作用?(6分)\
答案：
4．C
5．第一次是因為長時間天氣干旱導(dǎo)致玉米枯萎，老沙心疼而流淚。（2分）第二次是因為聽到外出打工的兒子詢問家里玉米的情況，老沙為自己辛苦勞作卻沒能換來好收成而感到委屈，（2分）同時也為兒子對自己的關(guān)心而感動。（1分）
【評分標(biāo)準(zhǔn)】5分。第一點2分，第二點2分，最后一點1分。意思對即可。
6．①這是小說的線索，貫穿全文，推動了故事情節(jié)發(fā)展；②寫出了老沙因土地干旱而產(chǎn)生的焦急、無奈的心情；③深化主題，突出了老沙對土地的深厚感情；④設(shè)置懸念，引發(fā)讀者閱讀興趣。
【評分標(biāo)準(zhǔn)】6分。每點2分，答出任意三點且意思對即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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