影子的一課

[英國]多恩

請站一下，聽我給你講一課，

敬愛的，講講愛的哲學。

我們在此已經三個小時，

陪同我們的是兩個影子，

這影子本產自我們本人;

而當初太陽已剛好照著頭頂，

我們踩著自己的影，

所有貨色都顯得漂亮、清楚。

我們的愛苗也這樣成長，

咱們的遮蔽粉飾也這樣

匆匆消失。但現在不再這樣。

那種愛情還未升上最高點，

當它還在極力躲避旁人的眼。

除非我們的愛停在午時，

我們會在另一面造出新的影子。

起初的影子用來騙旁人，

后來的影子用來騙我們——

湊合自己，蒙騙自己的雙眼。

如果我們的愛情徐徐減弱，

就會我對你、你對我

把各自的行動遮諱飾掩。

上午的影子徐徐耗完，

下午的影子卻不斷發(fā)展，

一旦愛情消退，它的明天將來苦短!

愛以豐滿不移的光照臨世界，

但它正午若過，下一分鐘就是夜。

(飛白譯)

【賞析】

《影子的一課》講的是“愛情哲學”，但角度離奇。在此詩中，多恩用“影子”這一易于被知覺的形象，來表現愛情生活的奧妙的“遮蔽”。全詩構造分為對稱的兩半，韻腳格局完整一樣，都是aabb，cddc，eec，ff。這兩半分辨描寫和談論了“上午的影子”和“下戰(zhàn)書的影子”。

詩人用“上午”象征愛情的發(fā)展階段。上午，跟著太陽逐步升向天頂，人影會慢慢縮短，以至最后被踩在自己的腳下。多恩借用這一天然景象來比喻愛情從機密到公然、從隱藏到曖昧的發(fā)展進程。當愛情初萌之時，它老是千方百計地避人線人，假如別人有所發(fā)覺，當事人還會遮蓋敷衍，掩蓋本相。這是一個心理上的微妙階段，它帶有朦朧的影子。

而后，愛情逐漸明朗化了。到了愛情的“午時”，在戀愛中的人看來，一切東西都顯得像午時那樣清朗美妙，而對別人耳目來說，也已完全沒有遮掩的必要了。

然而多恩的思路不到此結束，在下半首詩中，他又以“下晝”象征愛情的衰退階段，為人們敲起了警鐘。他借用午時一過，在另一面又會出現新的影子這一現象，諷喻戀愛者自己之間的遮掩詐騙。這種情形一旦出現，就會像滾雪球一樣加速發(fā)展，遮掩的暗影就會像下午的影子那樣一直增加，始終走向愛的黑夜。

多恩的比喻固然充斥哲實踐證的“玄學”風味，但所闡明的生活教訓和生活哲理既豐盛又逼真。作為一首愛情哲理詩，我不想揣摩說其中還包括什么其余思想。然而當多恩在談“愛的午時”及其“飽滿不移的光照臨世界”時，我們仍是可以感到到他的滿腔人文主義的熱忱;而當他嘆氣愛難以“停在午時”，而且“正午若過，下一分鐘就是夜”的時候，我們也約略可以感覺到多恩在文藝中興剛從前的年代，面對黑暗事實憂心忡忡的心態(tài)。

從多恩的詩中，能夠窺見玄學派的詩風特點：他詩中有激情，但不是把情感直接說出，而是把感情哲理化;他詩中有思想，但也不是把思惟直接說出，而是把思想知覺化。他寫詩，用的仿佛是一種雙重思維，并且有意地將名義顯明無關的觀點或事物“生拉硬扯”地扯到一塊兒，造成了獨特怪異感，似是而非、似非而是感，誘發(fā)人們對深層內容的玄思。此外，多恩的詩歌語言和節(jié)奏還有書面語化的特色，富于戲劇性和表現力。

多恩為代表的玄學派詩人在英國伊麗莎白時期之后涌現，與英美古代派詩人在維多利亞時代之后呈現頗有相似之處，可說是17世紀初的“先鋒派”。多恩起來反對伊麗莎白盛世的彼特拉克詩風，攻破了文藝振興以來彼特拉克式戀情詩的一統(tǒng)天下，擯棄了十四行詩習用的一套辭藻和比方，而另辟蹊徑，尋找智力與豪情、思維與知覺的同構跟張力關聯(lián)，既表示了多恩不寧靜而愛思辨的本性，也波折地刻畫了生涯的抵觸與脫節(jié)。(飛白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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